初晨，鸡鸣狗吠，朝阳初升，余大友一早就来到村办公室门口，和几个村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，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聊聊之前村里哪家生老二，被罚了多少，哪家生老三又被罚了多少多少，在余大友的心里，500块都是极致的高额罚款了，在那个年代，就像余大友这样的一个靠劳动力养家糊口的人，一个月收入也就十几二十块，500块，相当于一家老小不吃不喝，也得两三年才能凑上，一想到这里，余大友只能寄希望于昨晚的那几块腊肉，希望村领导体恤百姓的不容易，把罚款定得越低越好。
就在几人聊得起劲时，李主任夹着公文包来上班了，余大友赶紧跟着李主任屁股后面一起进了计划生育部办公室，李主任的办公室是一个单独的隔间，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大摞文件，椅子背后的文件柜里，整整齐齐的放满了文件盒，文件盒上按年份，大队，户头，分别进行了编号，不用想，里面装着肯定就是历年村里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村民档案，当然，还有可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。
李主任拖着他那胖乎乎的身体，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茶杯灌满开水，回到办公桌上吹着茶杯里的热气，浅尝截止的喝了一口浓茶，随口吐了茶渣，才示意余大友坐到他的对面，从办公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文件里翻了翻，随手就抽出了余大友的罚款资料，看其动作的熟练程度，似乎早就是为余大友准备好似的。
余大友上过高中，识字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，就开始一行一行的看起了文件，他看得很慢，生怕漏掉了一个字，那李主任也不慌，自顾自的喝着茶。约莫过了一刻钟，余大友额头上居然出现了些许汗珠，穿在最里面的白背心早就已经汗湿完了，余大友颤颤巍巍的问李主任“李主任，是不是弄错了，这个罚款金额是不是多写了一个零呀，八千块，不会这么多吧？八百吧，对，应该是八百，你们肯定是弄错了，是不是弄错了，李主任？”
余大友此刻已经慌了，说话都显得毫无底气，语无伦次了。
李主任倒是不慌不忙的说“这些都是我下面的人根据政策，计算出来，上报给我审核，我审核之后还报给了村领导审核过的，不会错。”
“那这个也太多了吧，隔壁大队的老王，去年二胎生了一个儿子，不是才罚三百多块吗？”
“你的情况和人家老王能一样吗？当时他们家媳妇儿怀胎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一直到孩子出生，夜里孩子饿了哭闹，邻居家才知道他家里生了老二，你们家倒好，挺着个大肚子还到处跑，我们去追，也是要花费用的，这个钱总不能让村里掏吧？所以你们家老二，罚款就是这么多，不过，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，我可以申请给你减免一千，罚款七千，交了你家老二就可以上户了。”
余大友显然已经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坏了，要知道当时整个村里，也没两个万元户，七千和八千，对于余大友这个家来说，几乎就没有什么区别了。
假意装好人的李主任，看出了余大友的犹豫，用他那对无数人用过的话术，赶紧趁热打铁“大友啊，这也是老哥我舍了这张老脸，去领导那里求来的减免，领导也是考虑到你们家的情况，才松了口，你要是还转不过来弯，可就辜负了领导的一片好意了，到时候可能镇里面的领导一句话，你这个优待减免条件就没了，大友啊，你签了吧。”
浑身瘫软的余大友，浑浑噩噩的拿起了钢笔，突然想到这辈子可能都还不上这个钱，一下就把钢笔拍到桌子上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，抱着属于他们家老二的罚款文件就跑出了村办公室。
李主任早就见惯了这种情形，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，罚款签字的文件也准备了不只余大友拿走的那一份，假意长叹一声，翘着二郎腿，继续喝茶看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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