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
那个女人收留了我，其实不算收留。只是她可以忍受我在店里打白工以换取住处。
一个女人，在繁华汴京城的别外，开着一家以供江湖人住宿打尖的旅店，这样刻薄，粗俗的活着。
也不是只供江湖人。只是这样的店，除了出逃的，不得进京，混沌江湖的，不会来。久而久之，只有不惧的江湖人来往，求得一丝喘息之地。
这样的店，见过血，见过屠杀。
我并不是想去京城，只是要远离草原，他们不敢过来的地方。只有京城。城东也好，城西也好，都有大批军兵。草原的人，不请自来。会惹上麻烦。
同样，我也不会在京城旧居。我只是沉默的隐藏在这里。我从不担心钱财，草原的人，不靠这些。哪里都能活。
一路向南，远远见到了汴京城。
城外零星一户店家。
我牵着马，将它赶向马棚。它嘶吼一声，不满的钻了进去。
跨步进到店中，几乎一瞬间。客店堂中正在进食休息的人都向我望来。我能感受到敌意和警惕。
不是大事，像我这样的人。身上早就刻骨一般留下了血腥，即使自己不释放出杀意，也依旧扎眼。尤其是我的相貌，因为我的母亲，我的面廓并不是像草原人一样的粗犷，但是眼睛依旧是带着雾般的绿色。不伦不类。
我并不理会，大步向前。倚靠在柜台上的老板娘，仿佛醒神了一般。懒洋洋的看着我“打尖？还是住店”
无所事事的我，于是干脆的住了下来，不去打量。因为无趣，偶尔去尝试未尝试过的生活。
能够因为一盘秘制烧肉，去做了半年学徒偷师，甚至于木雕摆摊。我并不觉得时光可贵，我唯一可浪费的便是时间，唯一舍得浪费的也是时间。于是我悠然自得。
或许是过的太过松弛淡忘了前事，甚至还答应了那个女人作工，这般下来倒成了偶尔能说些真心话的关系。夜谈温酒，炙烤羊肉。
火光灼着她的脸，忽明忽暗。更加如同野马。我似乎没说过，她长得更像草原的姑娘，只是一双眼睛不像。丹凤眼，眼尾上挑。刻薄的长相。
她说她也是远来京城。家乡远在千里之外云云。我却只走到了马棚，给马喂着干草，感受舌头舔舐手背的触感。
我并不热衷于倾听别人的往事，更不想与他人剖心软语。因为一旦倾听，就意味着要和对方有更深的交集。我像一个正宗的草原人，拒绝着别人来打探过往，与诉说。
她坐在火堆旁，望着被风吹过，忽明忽暗的火焰，她轻哼了些什么，像一首长侓。随风飘摇着，天上的星星，明亮又好看。即使月亮看不见了，也依旧存在着。
…
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。我不清楚草原是什么状况，只听来往的人群拼凑出的信息。
草原已经乱了。
虽然说已经没有关系。可唯一牵挂的
人还在那处，忍不住的担忧，一颗心悬挂在半天上。不敢往上，更不能坠下。
再往后，已经没有过往草原的商队。我也有半月没有听见过流言，草原似乎从此被遗忘了。时间飞逝，我逐渐融入在这广阔土地里。
8.
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，这些年月。我刻意的不去在意草原的消息。对于草原，我也刻薄的只留下年幼的记忆，然后模糊一切。
他却出现在我面前，在那个狭小的客栈，带着草原的风，我本忘却的一切。这样出现了，同我到一处来了。
他沉默看我，厚大的衣服将他遮掩。异族人特有的绿色眼睛，就像很深的河水。
他很美，
即使这样不堪，却依旧很美
即使身上由疤痕布满全身，也依旧美的让我心惊和痛苦。
他开口说话：“蛮，回去吧”干涩的口音，带着沙漠中的尘埃。有多少年？没再听过这样的腔调。
沙漠，草原。我的思绪一下拉到远方。
“蛮，我需要你。”他很认真的说“帮帮我……”
很多很多年前，我无时无刻希望他能够需要我。就像沙漠的雄鹰要停靠在放鹰人的肩膀。就像柔弱的情人需要粗糙的汉子。我曾经将后背交付于他，这样期盼着他。
可是现在，我不是玛呼儿的将军，不再是英雄。我的刀已经生锈，我的好战的心被封锁。我早就失去了与他同行的资格。我可以吗？我问我自己，答案是否定。
我说
“抱歉，皇子。我不会再提刀了。”
我用异族的方式，深深鞠着躬。当我的刀架在同族人的脖子上时，我就发誓，我再也不会提刀了。
它不再是能保护族人的武器，
那我将再也不需要它。
我转身就要走，手臂却被拉住。他墨绿色的衣角扬起，那是惊心的刀疤。牵动着我的心。
“蛮，玛呼儿上已经没有族人了”他看着我，眼睛有无数的哀伤，我能清楚的感觉到，像无数箭簇，刺进我的心脏。
我不自禁的停下。
“哥哥……把族人……全都驱逐了”
他说，他的党羽全部被斩除。甚至小孩……老人。死在他面前，他被迫着亲眼看见亲人的死亡。他曾经以为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，拿着刀枪，顶在他的脖子上。看见族人的死亡哈哈大笑。那个人问他
“桑吉纳，你痛苦吗？我真希望你痛苦。就如同我被抛弃一般痛苦。”
那一刻，玛呼儿……已经不再是族人的家乡了，
他的无数质问，都以空洞的黑暗来回应。
9
我该说些什么？我向来便是不善于言语的人。情到深处也不晓得如何表达。我痛苦便哭泣，我开心便大笑。
可这样如此。
我该说些什么？
我，只能抱住了他。在他耳旁开口。我说……“你不要怕……”
他的泪浸湿了我的衣裳。大哭了一场。我想起曾经，当我和他还是少年的时候，我比他年长几岁，带着他在草原上疯了般的奔跑。他从小到大，永远是这样一副美丽至纯的眼睛。这样信赖的看着我。
我那天真浪漫的小皇子。你似乎也尝到了长大的代价。远远比他人更加悲惨。
玛呼尔，你为什么也不保佑他？
……
这样好的人。为什么你也不保佑他？
……
小说《长侓群狼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
